讓我們回顧本文開頭提到的進步觀。人類何以堅信,世界將會不斷進步?這得益于人類理性力量的強大。近代以來,科學、教育、文化等領域的發(fā)展歷程似乎已經證明了這一點。但是,理性和實踐之間的二元沖突,是一個不容回避卻又常常為人們所忽視的哲學基本問題。因為,理性是普遍的,而生活卻是特殊的。
理性最大的問題不在于枯燥和靜態(tài),而在于其無法觸及具體的現(xiàn)實。極端的理性主義,將會退化為一種嚴格的教條主義、意識形態(tài)上的帝國主義、殘忍的集權主義。這是因為,啟蒙理性主義釋放出的力量將會使其成為“弗蘭肯斯坦”,最終失去控制。柏克在《反思法國大革命》中指出,“毀滅性的破壞終將導致一種新的專制主義強權的出現(xiàn),唯有它才能夠維持社會免于全面的混亂和崩潰”成了歷史學史上的準確預言。這也說明,理性和實踐之間的沖突是如此激烈,以至于理性有可能讓人類反受其害。
梅爾澤認為,隱微寫作,正是對理性進步主義的反對。它的保密性,與當今世界所崇尚的公開和透明的自由主義格格不入;它故意為之的晦澀與當今世界科學文化的特點——清晰和系統(tǒng)——格格不入;它保留知識的目的,即讓少數(shù)精英享有知識,不讓大眾被偏見所造成的假象所控制,又與當今世界知識普及化的局面格格不入。
那么,隱微寫作的反抗,到底有沒有道理呢?列奧·施特勞斯在《什么是政治哲學》中指出,現(xiàn)代思想尋求的不僅只是理解這個世界,還要改變這個世界,這就需要克服理論和實踐之間的鴻溝。比如說,今時今日,我們所身處的仍然是一個充滿紛爭和沖突的世界。如何化解分歧和矛盾?托多洛夫在《論人類多樣性》中寫道,“相對主義,被認為是解決我們各種問題的神奇答案。”這種觀點認為,相對主義會因為兩個原因帶來寬容:它既減少對不寬容的誘惑,也加強對寬容的常識。
于是,這似乎成為當今世界在理論和實踐上趨于統(tǒng)一,并得到公眾肯定的行事原則。但這一思想的危險性也是顯而易見的。因為如此一來,人類思想中的普遍真理就被否定了。只有在特定的文化共同體,或者某些獨特的傳統(tǒng)和習俗中,才會有某些碎片化的真理。自利奧塔之后,對“宏大敘事”的批評和不信任,日漸成為當今思想界的共識。如今,發(fā)展迅猛的互聯(lián)網世界,早已被各種調侃、解構所包圍。一部網絡語言史,就是一部名副其實的解構史。由此帶來的后果就是,虛無會悄然間高懸在我們的頭頂。
這正是梅爾澤推崇隱微寫作的原因。這種看似難以捉摸的寫作藝術,會使思想家們成為同一條戰(zhàn)線上的斗士。也就是說,隱微寫作的存在,證明普遍真理是存在的。一言以蔽之,哲學家們寫下的著作,表面上為了適應各自所處的時代而顯得紛繁復雜,實際上卻有著共同的追求和期待。 2/3 首頁 上一頁 1 2 3 下一頁 尾頁 |